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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月閣春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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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月閣春宴

四月十五日辰時,翰林院院門打開,兩位翰林院直學士端著一卷厚厚的卷軸,身後跟著兩名士兵,肅穆地朝對面的石墻走去。石墻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,每隔三年,天下學子匯聚王都,期盼自己的名字能出現在這張榜上。見有來人,學子們自覺地讓開一條道。

長矛一橫,士兵們隔開充足的空間,供兩位直學士張貼進士榜。一張碩大的壓花描紋黃厚紙赫然張貼在石墻上。

“當——當——”立刻有小廝敲起銅鑼,歡快地高聲喊道:“張榜了!張榜了!——”小廝敲著銅鑼,鉆入人群瞬間隱沒了身形,只聽得豫瀾城大街巷口響起無數聲“翰林院張榜了!”

新科進士從翰林院一路游行至鳳月閣,前三名更是騎著高頭大馬,帶領著隊伍,浩浩蕩蕩,每位進士臉上洋溢著意氣風發,當真是鮮衣怒馬少年郎!

王都的男女老少走上街頭,滿懷欣喜和希冀地目送著這些國之棟梁,期許他們將來能有所建樹,讓百姓們過上更好的生活。路過時不少雲英未嫁的少女向心意之人投擲自己準備的香囊、荷包或者鮮花,說不定能為自己求一段好姻緣。

今日,整個豫瀾城都沈浸在喜悅當中,無論是否與自己有關,皆不自覺地露出笑容。

下午,鳳月閣門戶大開,人們魚貫而入,掌櫃、小廝迎來送往,熱鬧非凡。楚謙跳下馬車,伸手接住年氏的手,楚孝清更是興奮地自行跳下馬車,對著門口左顧右盼。孝清日漸長大,楚謙不反對他來見識一番。邴宛宸從馬車下來,吃驚於鳳月閣的熱鬧。

報了家門,小廝熟練地將楚謙迎進門。鳳月閣共有三層,一層四人一桌,角落裏擺滿應季鮮花,當前已是座無虛席,端茶倒水的小廝穿梭其中,中間一座空置的圓形高臺。二層供大戶人家使用的包廂,三樓只供皇親國戚或東家使用。

四人沿著側邊樓梯一路來到二樓,左手第三間包廂便是楚謙定好的包廂。茶水、點心早已擺放到八仙桌上。

“爹、娘,今日可有什麽好看的?”楚孝清依舊小孩心性,按耐不住道。因考慮楚妍年紀尚小,便留她在家。為此,楚妍氣悶了好久,看到哥哥得意的樣子,就不想搭理他。

鳳月閣春宴不止宴請新科進士這麽簡單,節目花樣也甚多,歌舞、巡酒是必備節目,重中之重的節目是賦詩和鬥采兩項。春宴伊始,鳳月閣提出一項立意,所有人皆賦詩一首進行排名。進入前十名的可進入下一項節目—鬥采。鬥采就是清談,可談天、可說地、可講奇聞異事、可論國家大事。

“待會兒,你作一首詩。”楚謙對著自己兒子說道。楚孝清雖有禮有節,但偶爾亦會露出世家子弟所有的自視甚高,今日便讓他找找差距。

楚孝清癟癟嘴,頓時洩了氣,老實巴交地坐在位子上。

鳳月閣包廂做得精巧,中間用屏風隔斷,看不見隔壁包廂的任何情況,卻能一眼望到一樓的全部。邴宛宸擡頭,只見三樓包廂房門緊閉,相當神秘。

規模如此宏大的宴席必然有位主持人。估摸著時辰差不多,一位身著青色儒衫的中年人登上高臺,宣布春宴開始,並同時宣布賦詩的立意:春日聞喜,也算應景。

小廝們端著托盤將紙筆送至每位客人手裏。房間裏沈靜如水,四人皆沈浸於醞釀詩詞的思緒中,楚孝清更是愁眉不展。邴宛宸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了“昔日齷齪不足誇,今日放蕩思無涯。春風得意馬蹄疾,一日看盡豫瀾花。”

待作好的詩詞送回去,鳳月閣開始送上美酒珍饈,一時間又熱鬧起來。一樓的新科進士們開始高談闊論,恣意發揮。

“爹,哪個是狀元?” 楚孝清扒著欄桿,朝下瞧著。

“最中間位子上身穿紅衣之人。”楚謙回道。今年進士第一名雖然年輕,卻才學不淺,得到了翰林院學士們的一致公認。

“記得當年你也是坐在這個位子上。”年氏回憶起來。當年她在二樓一眼瞧見了楚謙。仿佛有所感應般,楚謙亦擡頭望見年氏。視線交匯,便是一眼萬年。

邴宛宸低頭默默地吃著菜,有種做錯位置的感覺。

春宴進行到一半,詩詞的排名就出來了。同樣是那位中年儒生走上高臺,他輕咳幾聲,高聲道:“各位,在下將各位學子們賦詩環節的名次宣讀一番。第一名蘇尉……第十名邴宛宸。”

邴宛宸明顯一楞,在如此多的飽學之士面前,竟然能排進前十。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看楚謙和年氏,指了指自己,問道:“我嗎?”

年氏低笑著點點頭,邴宛宸有些時候還真是可愛。

既然是滿腹經綸,自然要在眾人面前一展風采。因此,邴宛宸被請到了高臺之上,原來那位狀元名為蘇尉。蘇尉身量略高,面如冠玉,是一位翩翩公子。

作為唯一一名女子的邴宛宸往臺上一站,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。她捏了捏衣角,視線竟不知該往哪裏放,隨後暗中長舒一口氣,強迫鎮定下來。中年儒生若有所思地一一掃過這十人,近些年倒少有女子登上這臺子了。

儒生摸著光潔的下巴,頷首道:“想來眾位亦知,春宴可不止美酒珍饈,賦詩鬥采才是真正精彩的環節。不知臺上幾位,誰願意拋磚引玉一番?臺上、臺下之人皆可暢所欲言。”

邴宛宸默默看向虛空,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。

旁邊的學子先恭敬地作揖道:“明公,學子不才,願先講一講。如今聖人聖明,華魏昌盛,唯西北之地再起戰事,戰亂不知幾時能休。”

邴宛宸手指微頓,她以為春宴之上所談皆是學問,怎麽一上來就是國事。西北戰亂,未親身經歷過的人如何能知?邴宛宸抿起嘴唇,臉色沈下來。

有人接下話頭,道:“楚將軍駐守西北多年,年前更是西征河月,徹底解決西北之患,如今不過小打小鬧,定很快平息。”

又有人道:“戰爭勞民傷財,在下從西北一路走過來,見那裏百姓生活困頓,十分厭惡戰爭。”

此時,蘇尉插嘴道:“楚家軍已為華魏永絕後患。待過幾年,西北之地當有所好轉。”

……

邴宛宸沈默不語著,她知道楚牧一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,再說這些人將來能否成氣候尚未可知。即便如此,站在臺上便成為惹眼的存在。不少學子將目光移到邴宛宸身上,欲讓這唯一沈默的女子發發聲。

邴宛宸內心微微嘆氣,福身道:“那奴家便獻醜了。奴家出身西關,西關人皆知這些年西關夜不閉戶、路不拾遺,只因楚將軍戍邊有方,奴家想華魏沒有幾個地方能做到如此。不過……”邴宛宸眼睛微瞇,冷峻地掃過在場所有人,“奴家以為春宴鬥采,鬥的是學問深淺,鬥的是滿腹經綸,鬥的是百花齊放、百家爭鳴!各位學子尚未入仕,便妄議朝政,是不是太過肆意了?”

此話一出,便有人卻被激怒了,不滿道:“閨閣女子也敢說什麽學問深淺?”

二樓楚謙讚賞地看著邴宛宸,這一幕真該讓楚牧開開眼。當初春宴賦詩鬥采確實是讓眾人見識新科進士的文采,卻不知何時起慢慢地有些學子開始討論朝政,今日邴宛宸的話倒是讓不少經歷過的人憶起初衷。

邴宛宸冷哼一聲,帶著幾分譏誚,道:“您如果學問深,自然應該站在臺上,而不是在臺下叫囂。”

一句話噎住了對方滿臉通紅,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。

邴宛宸亦不多說,轉而對那位中年儒生福身道:“明公,小女子先告退了。”

此人盯著邴宛宸離去的背影,又擡眼瞧了瞧三樓,今日這女子的言談勝過不少學子,相對的,被三樓的幾位瞧見了。

邴宛宸正欲返回二樓,卻被蘇尉叫住了。“邴小娘子,請留步。”

邴宛宸停下來,疑惑不解。蘇尉繼續道:“邴小娘子的一番言辭著實令蘇某驚嘆,不知今日過後可有機會再見?”邴宛宸文采斐然,剛剛的一番話令人驚艷,誰曾想在鳳月閣竟碰上如此意外的女子。蘇尉擡頭饒有興趣地瞧著她。

邴宛宸無奈回道:“若蘇狀元有事,可來楚府。”

蘇尉不解,楚府?難不成就是楚牧上將軍的楚府?邴宛宸和楚家有什麽關系?

邴宛宸不再作理會,轉身回到房間。孝清就湊到跟前,讚嘆道:“二嬸嬸方才真厲害,把那些人堵得啞口無言。”

邴宛宸有些不好意思地瞧瞧楚謙和年氏,道:“給大家添麻煩了。”

“無妨無妨,我們聽著也解氣。”年氏拉過邴宛宸,笑得有些開懷,然後挑眉看著楚謙,有些得意。

正說著,門口有小廝敲門,道:“請問邴宛宸娘子在嗎?三皇子有請!”

楚謙神色一凜,原本帶笑的面容嚴肅起來。今日三皇子也在,想必剛才一幕定入了他的眼。

年氏擔心地問道:“三皇子怎麽會——”

“不,不是三皇子,而是他的侍妾李彩月。”邴宛宸說道。原本歡樂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,她理了理衣襟,鎮定道:“兄長、嫂子,待會兒你們可以先回去。”

既然打著三皇子的旗號,她必當去見上一見,此刻連累楚謙一家不是明智之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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